属下们面面相觑,皆无言以对,只觉得眼前的延岑,变得他们不认识了。
其实延岑心里早已盘算好了:他实质上让出西城,算是献给魏皇的礼物。再令自己的部下先行加入魏国,虽然不一定人人都混得好,但往后他在这边也有了“自己人”。
而只身返回成都,非但没有风险,甚至还有机遇!
十多年的勾心斗角后,延岑算是摸透公孙述的性情了,公孙述过去不信赖降将,一味任用荆邯等人,眼下荆邯不知生死,经此大败,是彻底完了。
益州虽然疲敝,但好歹有人口数百万,不缺兵员,缺的是善战的将军!
“自此之后,蜀中再无大将,公孙述若想凭借巴蜀区区之地抵抗第五伦,便只能重用善将兵的我!”
延岑可以想见,一旦他抵达成都,涕泪交加哭诉一顿在万军从中杀出血路,归来如何不易的故事,众叛亲离的公孙述定会颇为感动,为了树立忠良典范,也为防止速灭,肯定会让延岑操持兵权,令他成为真正的大司马!
到那时候,延岑握在手里的牌,将会比现在多很多。
他可以带着蜀兵,凭借巴蜀险要稍作抵抗,让马援等人吃尽苦头,再在最恰当的时机“起义”投靠魏国,混一个体面和较高的礼遇。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
“近日听闻,公孙述忧心国事,身体不佳,若他死时魏国尚未灭吴取巴蜀,我甚至能效王莽之事,在成都代公孙自立,也试一试那皇帝之位,好不好坐!”
延岑既没有誓死效忠某人的道德,也没有叛主背刺的癖瘾,他这一生做任何事,只遵循一条规则。
“大丈夫在世,宁为鸡口,毋为牛后!”
……
延岑说到做到,随着魏军朝西城逼近,他只带着数百人走巴东道南下,甚至还烧毁了沿途栈道,以加大魏军日后南进巴蜀的难度。
而延岑的大多数部下,则开城投降,随着马援踏入此地,汉中就只剩下东边的“上庸郡”(今鄂西北竹山、房县一带),还插着白帝旗帜了。
若和蜀中相比,这新设的上庸郡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不但封疆旷邈,山川阻深,真是穷山恶水之地,所辖就区区五个县,每县户口皆不满万。
而用兵家的眼光来审视,说上庸不重要吧,此处西可达西城、南郑;往东靠近宛城、襄阳,位于沔水之上的“郧关”,也算喉嗌要害;北连武关;南有巴山、三峡之蔽。春秋战国时,秦楚两国就围绕上庸进行了许多次争锋,当楚国最终丧失上庸后,第二年,秦军就径直南下到长江边了。
可你要说它很重要吧,在公孙述手里十多年了,蜀军很少能东出威胁武关和南阳,也很难与南郡江陵的友军进行策应……
但也有例外,六七年前,有两位年轻将军,就深入魏境,占领丹阳,迫使关中—南阳的大道中断,武关不得不闭塞戒严三个月之久!最后还是魏镇南大将军岑彭从襄阳回师,这才收复失地。
这二人便是贾复与邓奉,前者名义上本就是公孙述的臣下,后者被第五伦占了老家,迫于无奈也只能投蜀。感于二人勇锐,公孙述加以提拔,以贾复为上庸太守,邓奉为上庸都尉,二人搭档,安置于此。
只可惜公孙述对两人还是有忌惮,他对贾复一度欲出走去投刘秀耿耿于怀,不肯信赖,邓奉屡屡请求公孙述给他三万军队,拍胸脯保证能横扫南阳,北塞武关,南迫岑彭,公孙述也迟迟没答应,他只想让贾、邓带旧部去冒险。
二人渐渐心灰意冷,加上岑彭守备严密,他们找不到好机会,遂选择保全实力,再没闹出大动静。
看来蜀中并非无大将,只是公孙述用不好。
直到如今,武德十年四月,上庸的天气已颇为闷热,郡府中,太守贾复与都尉邓奉相对而坐,缄默无言。
摆在案几上的,正是西边大败、失地的噩耗。上庸与巴蜀那脆弱的联系,随着魏军横扫汉中,而彻底断裂!
唇亡齿寒,上庸也不能独善其身,二人都明白,过去五年的安定,到头了!他们必须为未来,做出选择。
邓奉寻思良久,正要开口,贾复却抢先说话了。
“奉先。”
贾复起身道:“事到如今,成家覆灭已难挽回,吾等为公孙皇帝守上庸多年,使魏军不能越郧关半步,也算尽完了君臣之份。奉先应不愿投魏,既然如此,不如吾等一同南下,过三峡,去投南阳乡党刘文叔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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