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风和日丽,畅通无阻地回到永安城。
三伏天日头剧烈,浑身水汽都被蒸干了似的,让人蔫蔫地打不起精神。树上蝉鸣不断,路上热气蒸腾而上,稍微一动便是一身的水。客栈里不能洗澡,好不容易挨到回府,两人先去跟庐阳侯和侯夫人见礼。
大抵早已等候他们多时,陆氏表情很是不悦,睇来严厉一眼。
宋瑜心里苦,车辇速度又不是他们能掌控的,这点事情何止于此?她浑身黏腻难受,没有说话的心情,好在都是霍川同庐阳侯谈话。他现在是侯府世子,身份不同往昔,日后偌大的侯府都由他一人掌控。
宋瑜心思惘惘,不知神游到了几天外。这么说她就是未来侯夫人?思及此,宋瑜看一眼前头正襟危坐的陆氏,她才不要变作那个样子。
丫鬟送来清茶,饶是她口渴难耐,也不能一饮而尽,必须耐着性子细品。宋瑜敛眸小口啜饮,一壁喝一壁听霍川说话,似乎在谈太后寿宴一事。下月初八距离今日还有十来日,送礼一事不能马虎,需得好好商议。
另外除了封霍川为世子外,更是将霍川的生母唐氏写入五服制内,正正经经地成为侯府中人。如此总算了却霍川一桩心事,唐氏生前受了诸多苦难,这是她应得的。正因为如此,陆氏才摆脸色给他们看,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愤怒难平。
彼时身份低下的商家女,又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她要拿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毫不费力。如今人死了好几年,儿子忽然为其平反,并且代替嫡长子成为侯府世子,她多年苦心经营成为泡影,委实是个打击。
陆氏当年对待唐氏的手段,霍川仍旧记忆犹新,他的母亲身上时常带伤,无论手脚,甚至肩胛腰侧,无一例外。尽管唐氏隐瞒得很好,但总有暴露的时候,霍川得知后愤怒非常,不顾一切地寻找陆氏评理。人是见到了,却是几个仆从按在地上,十来岁的孩子被人拳打脚踢,家常便饭。
这并算不得什么,母子两人住在偏僻院落,厨房时常忘记送饭菜过来,即便有业已隔夜。
难得有新鲜饭菜,是用碎肉和苋菜捏成的丸子……包括他刚失明时,送来的饭菜大都不干不净,从此霍川再不吃这类食物,如同不吃菌类一般。
这个侯府腌臜手段很多,难怪他厌恶至此,如若不然断不会再涉足一步。强行将宋瑜留在此处,对她而言确实有些残忍。她什么都不知道,心思单纯,若是不保护好很可能尸骨无存,是以霍川才益发对她上心。
其实宋瑜说傻也并不太傻,她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犯过的错再不会重复。何况被龚夫人耳濡目染,她不算懦弱,该果决时毫不拖泥带水,一点不留情面。霍川是例外,她从未遇到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无从应付,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掌控。
说到底宋瑜本性依然娇怯柔和,只消不触到她底线,凡事都好商量。譬如林霜那晚所作所为,是真让宋瑜生气了,才会至今都没原谅她。再譬如先前的谭绮兰,她心思歹毒,宋瑜亦不打算对她手下留情。听闻她如今声名狼藉,根本没人愿意上门求亲,时至今日婚事渺茫。
不过一分神的工夫,对面两人已经说完。她恭送二老离去,领着霍川回忘机庭。
“皇上为何特意指明见你?”她牵引着霍川手臂,一路缓缓穿过廊庑,步下石阶,转过一道月亮门,“我可以去吗?”
从方才开始宋瑜便在琢磨这个问题,印象中霍川跟皇室从未有过交集,此举难保不让人多想。再加上霍川身份尴尬,若是那些皇孙贵胄借机欺负他怎么办?他眼睛又不好使,没人在旁边帮着怎么行?
好在霍川没做停顿,两人从影壁后面走出,“听闻可以携带家眷,届时陆氏和太夫人都会去,你身为侯门新妇理应一并前往。”
宋瑜这才放心,她步伐松快走入院内,一改方才郁郁寡欢神态。
灰兔子被人从车辇上抱了回来,目下正跟糖雪球窝在一处。几乎半个月不见,糖雪球长大了不少,它险些不认识宋瑜,伸着小小的爪子便要抓她。宋瑜跟它了一会儿终于熟稔,它发出尖细的喵呜声,惹人怜爱。
宋瑜蹲在地上认真地为两只介绍对方,并叮嘱一猫一兔好好相处,这才放心地让它们玩耍。
奈何糯米团子生得比糖雪球粗壮,稍不留神便将糖雪球压在身下。糖雪球那么小一点儿,被它压着连影子都看不见,宋瑜气坏了,指着它教训了好大一通。
跟个兔子也能较真,霍川讥讽地嗤笑出声,耳边是宋瑜义正言辞的警告与命令。
回程路上因时间紧急,他们一路鲜少停歇,加紧进程总算提前抵达永安城。因此一行人路上都没休息好过,他尚且如此,宋瑜更是疲惫不堪,难为她还有心情在那逗弄小动物。
霍川平躺在床榻上,想到几日后特殊的日子,心情颇有些沉重。恍惚间听到屏风后头传来哗哗水声,伴随着幽幽暗香,在室内沉浮飘荡,萦绕不绝。他本以为是梦中光景,不多时身边床榻陷下去一块,那香味更加明显了一些,清香雅致,这辈子都没法忘记。
翻身将宋瑜揽入怀中,霍川埋首她墨发中低语,“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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