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偶遇委实稀罕,盖因平常人不会来后院,况且此处偏僻,宋瑜免不了目露疑惑。
谢昌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她眼里怀着希冀,双手不安地攒着织金石榴裙,一看便是迷路了。她明亮眸子不安地四下环顾,谢昌眉眼泛起柔色,“我方才去马厩看了一趟,并未遇见霍园主。”
宋瑜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转身便要离去,仍旧不忘回以感激一笑,“多谢郎君告知。”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多日前她嫁往永安城,谢昌其实在场,但他没勇气到前院恭贺,是以只在府外静静地观望。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她身穿大红喜服,销金盖头掩去了她的容貌,谢昌却能想象出是何等的美艳。流苏随着她的步伐晃动,那原本是为他置备的喜服,最后却成全了另一个男人。
谢昌亲眼看着她恸哭,看着她踏入车舆,渐行渐远,却无能为力。
终究没能留住她,同时间无关。
谢昌垂眸自嘲一笑,饶是过去这么久了,那日光景却历历在目,钝钝地捶打着他胸膛。本以为这辈子都再无见面的机会,然而上天终是垂怜他。一再的巧合叠加一起,大抵便是命中注定。
若真是难以言说的缘分,那他断然不能轻易放开她。思及此,谢昌慌忙握住宋瑜手腕,“三娘!”
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宋瑜一惊,第一反应便是甩开,她攒眉退开两步,“请郎君自重。”
同样的话她也对霍川说过,彼时是霍川将她逼得急了,心生绝望。目下对于谢昌,他向来是温润柔和的,从不曾想他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宋瑜从他眼里看到愧歉,顿时怒意烟消云散。
说不定是真有急事?她是否反应过于激烈了,宋瑜自我怀疑,“谢郎君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谢昌紧盯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生怕是被嫌弃了,好在她眼里并无厌恶。澄净的一双妙目盈满不安和焦虑,此刻送她回去才是明智之举,可惜谢昌这一回不想再当正人君子,他宁愿卑鄙一回,也要将话说清楚。
自然焦急,宋瑜如何能不焦急,她离开的时间太久,依照霍川的性子一定会失去耐心。
他一个瞎子,随处走动可比宋瑜麻烦多了!
谢昌要说的话全在嘴边,他掩唇轻咳,“端王新得来的那只猫,三娘知道吗?”
宋瑜不明所以,好端端的同琉璃有何关系?她点了点头,“前几日去王府见过一面,确实很漂亮。”转念一想原本是他家的,笑中蕴含几分不解,“那样珍奇的猫,你就轻易送出去?”
谢昌不答反问:“三娘对它当真一点印象也无?”
这可真把宋瑜问住了,她对琉璃并无印象。如此独一无二的动物,理应记忆深刻才是,宋瑜思忖片刻老实摇头,“莫非我以前见过它?”
确实见过,是谢昌亲自抱到她面前的。
那时宋瑜才十二,两家做客,谢昌将她领到后院一处墙角。茂盛草丛底下卧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它正睡着,是以宋瑜没能看到它流光溢彩的瞳仁。
谢昌曾经问她是否愿意抱回去养,宋瑜爱不释手地摸了许久,摸了捏着它柔软的耳朵遗憾道:“阿母不能养这些小动物……”
少年明亮的眸子有瞬间黯淡,旋即咧嘴爽朗一笑,“没关系,那便由我来养。何时你想见它,只管来我家便是。”
闻言宋瑜干脆地嗯一声,眸子弯起有如明月,“好!”
明明已经约定好了,她却一次都没来过。
那本来就是为她养的,若是她看不到,又有何意义?是以当端王府来人时,谢昌没多思考便同意了。庐阳侯府与端王府交好,宋瑜或许能够看到,他不奢望她能记起,只消她能看一眼,便算得上功德圆满。
谢昌凝望着宋瑜,弯起唇角,“看样子,三娘确实没想起来。”
宋瑜委实不记得这么回事,准确地说忘得一干二净。她讪讪地碰了下脸颊,心虚地别开视线,“我还当你那时说笑的……况且阿母本就管得严,我轻易不能出府……”
听他叙完来龙去脉,说不惭愧是假的,失约这种事本就不应该,况且还是好几年。宋瑜脚尖在地上尴尬地转了转,她当时为什么不去呢?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家中确实管得教严,二是她从谢昌眼里看到了热烈。
彼时虽小,但旁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多少能悟出些什么。她本就怯懦胆小,面对这种事无从应付,唯有逃避。
谢昌一直记在心上,他究竟对她放入了多少情意?
宋瑜不能深思,她会愈加愧疚。“对不起,我应当让人跟你说一声……不过事情过去已久,琉璃已经是端王的爱宠……那些事情,谢郎君不如早点忘记……”
既然话已说开,不如趁此机会说个清楚,不能误了他的前程。
侯府跟谢家偶尔有来往,宋瑜多少能听见一些消息。譬如谢昌至今尚未定亲,谢家主母给他寻了几门好姻缘,却都被他拒绝。他年纪不小了,再不早日定下来恐怕真会耽误终生。
虽说不全是她的原因,但总归因她所致,宋瑜想劝一劝他,“你……”
才吐出一个字,便被谢昌示意噤声,他竖起指头挡在她唇边,笑容如沐春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三娘,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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