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
姚氏的父亲终于找到了这个女儿。
曾经年少时候的风流多情最终造就的是自己曾经相爱之人的无家可归、流落江湖,就连她为自己生了一个女儿,他都一无所知。
跟随在她的父亲身边的女人,正是她父亲的正妻,云婉,这名年轻时候泼辣锐利的女人,最后放下了所有成见,她和五公子争争吵吵,过了五六年之后,突然又发现了对方是自己的真爱,夫妻之间琴瑟和鸣,过上了恩爱的生活。
这期间,他们有了两个儿子,生活也步入正轨,可是云婉清楚,当年消失的王家女一直都是丈夫心中解不开、忘不了的心结。
于是,她派人去查探了王家女的下落,手下查探回来之后便告知云婉,这女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然病逝,唯独留下一女,名姚杏,因身世尴尬便将她养在了管家名下。
如今,她已经嫁给自己表哥,成了一个默默无名的妾室。
望着眼前无声落泪的女子和红了眼圈的丈夫,云婉嘴角轻轻勾起。
过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有再深的感情,也只剩下些许内疚,当年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又何曾只是自己,她手中的佛珠转动,平静的眼眸轻轻垂下。
五公子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在王家只是一个妾室的事实。
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即使只是庶出,那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随意磋磨的,他的女儿,就算是嫁给王家家主的嫡长子做正妻也是低嫁了,所以在当场认下自己女儿后,便给她更了姓氏,随了锻刀谷姓氏,改名柳杏。
一个女人,做了妾室之后有多少委屈,从柳杏的生母被云婉随意赶出去,锻刀谷家主当年也认为云婉做的并不是错,不过是一个玩意儿,就算是当场一掌拍死了也就死了。
柳氏的样貌随了她的生母,那双湿润的眼眸微微流转着忧伤的波光,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让他心都软透了,他在了解了她这些年的生活后,对她说:“我儿莫怕,三个月以内,你会成为正妻,再不受任何人的钳制欺凌。”
柳氏其实对自己的母亲并无多少感情,她在自己有记忆之前就已经溘然长逝,对名义上的父母也无多少感情,毕竟只是养女,在王家,唯一待她有几分真心的,也就只有老夫人,可老夫人又不止她一个后辈,能顾及到她的地方也有限,在她的亲生父亲找上门的时候,她其实很想可着自己的性子,怨一声、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
可是,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这是上天扔在她面前的机缘,她太清楚她对那个位置的渴望,没有身份和地位,即使夏氏死了,她都不可能被扶正,她一辈子都只能是妾室,如今,这个机会就像天上掉下的馅饼,她当然得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她在大哭之后,便对父亲表达了思念和渴望,以及没有父亲庇护的自己生活的不易,其余的什么都不说,而父亲也自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会被如此欺凌。
夏氏房中的汤药越来越多。
幼子的死亡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了,大到拖垮了她的身体,让她如今连床都下不了。
一碗接一碗汤药也没办法挽救回她的生命,她就像一朵已经过了花季的荷花,奄奄一息的的花柄上只剩下几片枯萎的花瓣摇摇欲坠。
这一日,趁着丫鬟不注意,阿恒走进房间,却只看到了夏氏蜡黄的脸,因为长期卧床,夏氏的身上除了浓重的药味以外还有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酸臭味。
她麻木的看着夏氏。
对夏氏,她是带着几分厌恶的,因为乳母的死去,她甚至憎恨着这个母亲。
如今,她卧病在床,曾经娇嫩的容颜不再,长期的病痛折磨使她的双眼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突出,一眼就能看出被褥下的身体是如何瘦弱。
很多方面可以看出,夏氏如今被怠慢了。
照顾她的下人很多都是新来的,前一段时日她还能下床走动,丫鬟却以需要养病为由,不准她下床走动,除了平日里给她送饭喂药,她们都不会待在她的房间里。
好几次阿恒想去看看夏氏,都被仆婢以夫人病重,怕病气过给她为由推拒了。
夏氏最近几日一直都在昏迷,直到昨天才清醒过来。
昏迷的日子里,她也不是完全昏迷,隐隐也能听到外人的说话。
她听到丫鬟百无聊赖的聊着天。
“哎,你说,这夫人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前几天我就觉得她要死了,没想到就是不断气。”
“说来这夫人也真够可怜的,先是爹娘因卷入通敌叛国案子死了,然后儿子也染了风寒没救过来,这人受不住打击,这不就垮了。”
“要我说这也是命,夫人福薄,怕是挨不了多少时日了。”
身体的精力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她躺在病床上,喉咙干渴,想喝一口水都没人递给她,想如厕,也没人帮她,好几次都直接解在了床上。
她羞愧得想哭。
等到她难得的清醒时,她突然想起,她已经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了。
她的丈夫已经很久不曾来看过她了。
此时女儿站在她的面前,静静的望着她。
“你就要死了,”女儿平静的说,“现在就算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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