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单石渡口灯火昏暗,一片忙碌景象,伤兵被源源不断地运回了南岸,又将弹药补给运来了北岸,只是,陈师长口中的“后续部队”却迟迟没有踪影。
六十六团临时指挥部里,李四维看完师部发来的电报,递回给了卢永年,“回电:师长的顾虑职下已尽知,自当全力以赴!”
战局发展至此,撤退已势在必行,派兵增援只会在撤退时增加渡河的难度,更何况,北岸渡口已沦陷大半,日寇兵锋直指中原大地,河防部队也兵力匮乏啊!
“天快亮了,”
李四维仰面望天,使劲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出去的队伍怕是不会再有什么战果了……”
一夜之间,日寇中路军数支挺进队在单石渡口北面的山区被歼,小鬼子又岂会没有警觉?
只是,垣曲渡口战事正炽,加之大股溃军都被拦截包围在横垣大道一带,中路日寇暂时没有功夫来搭理六十六团,即便如此,也没有再派小股部队过来送死的道理。
晨曦微露,六十六团派往北面山里的各支部队相继撤回阵地,抓紧时间休整,准备迎接随时都会到来的恶战。
朝阳初升,单石渡口一片宁静,但中条山中依旧硝烟弥漫,枪炮声震天。
东线,第九军将士依旧在官阳渡口东面苦苦支撑,节节后退至此,众将士已经退无可退。
官阳渡口是中条山东部最大的渡口,一旦丢失,第九军即便接到了撤退命令,也过不了河。
东北线,第十四集军虽然挡住了从东北方向攻来的日寇,但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的防线已经崩溃,南下的道路被堵死,更严重的问题是部队已经断粮了,王村一战虽然从溃败的日寇手里缴获了一些食物补给,但于聚集在此的数万将士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自古有言,“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昔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四十万精锐城寨相连何其壮观,可是最终粮道被秦军截断,旦夕间不攻自破,四十万大军被坑杀殆尽。
第十四集团军的将士们虽然还在苦苦支撑,但士气和战力却在慢慢下降。
中线,日寇的先头部队已经打到了垣曲渡口北面不足五里处,主力正在加紧围剿横垣大道两侧的溃军,局势已万分危急。
西线,各部守军已被完全分割开来,局势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第五集团军被日寇分割包围在在平陆以东的莽莽大山之中,各部将士突围不得,唯有据险死守,奈何弹尽援绝、腹中空空,默默垂泪者不在少数。
平陆以东,攻打太寨、曹家川的日寇补给不济,第八十军得到了短暂的休整,但日寇同样也得以休整,而且日寇的补给已经在天亮之前运抵前线,而第八十军弹药已然告罄,将士们能倚仗的唯有手中的刺刀。
阳光静静笼罩着太寨,映照得那弥漫在守军阵地的彩色烟雾更显斑斓绚丽。
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
古人常常这样说美丽的女人,带刺的玫瑰,色彩斑斓的蛇虫……其实,毒气何尝不是如此?
空气透明无色、淡而无味,可以滋养生命,而毒气五彩斑斓、还散发着甜腻的气息,却会夺人性命!
弥漫的毒气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华,可是,被毒气笼罩的守军将士却已奄奄待毙了,有人已抽搐着断了气,剩下的人还在痛苦地抽搐着……那种痛苦却是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但溃烂的皮肤和口鼻呛出的污血却在无声地诉说着毒气的恐怖。
“咔嚓咔擦……”
小牛皮鞋踩在焦土上响声清脆,带着防毒面具的小鬼子慢慢地摸了上来,从五彩斑斓的烟雾里露出了身影。
“杀!”
中央防线上,王师长扔掉了捂在口鼻上的湿布,一声怒吼,拄着长枪站了起来。
王师长昨夜便已受了伤,同样也吸入了毒气……可是,他此刻却不得不第一个站起来,因为,他是师长,是兄弟们的主心骨!
“八嘎……”
一个小鬼子看到突然站起来的王师长,顿时一声怒吼,挥刀便刺。
“杀……”
王师长也是一声爆喝,就要挥枪格挡,可是,那柄平时使若臂指的长枪此时却重若千钧,王师长一挥之下竟没能挥起来,身子反倒一个趔趄。
“噗……”
小鬼子的刺刀毫无阻滞地捅进了王师长的右胸。
“杀……”
王师长连忙一抬手死死地抓住了小鬼子的长枪,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又是一声嘶吼,“兄弟们,杀啊……”
“师长,快救师长……”
终于有人从弥漫的毒雾中站了起来,挥着长枪,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师长……”
悲愤的呼声陆续响起,早已被毒雾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将士们纷纷挣扎着爬了起来,挥起长枪就迎向了冲上来的小鬼子,“杀!杀啊……”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那是新编二十七师的绝唱。
“杀啊……”
梁副师长跌跌撞撞地从右翼防线冲了过来,神色狰狞。
“杀啊……”
后面的交通壕里,陈参谋捧着一份电报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一见这场面,连忙将电报往衣兜里一揣,取下长枪就冲了过来,“师长……狗日的小鬼子,我日你祖宗!”
王师长依旧死死地拽着那支插入他胸膛的长枪,对面的小鬼子奋力收枪,却如何也抽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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