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一怔, 微微蹙眉思忖片刻, 便心领神会地冲我笑了笑,顿首应过。
看到他不再固执,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中巨石;一直陪他踱出宫门, 又交代了几句家常话, 才不舍地目送他稳步而去。
提及朝事, 不管这孩子对我多信任、多亲近, 他也难免会因这时代男尊女卑的影响,对我的劝解不屑一顾;可说道对胤禛心思的了解,常伴胤禛身侧的我,自是最有发言权;更何况,今日,我几乎已是挑明了告诉他, 胤禛对政敌的真实态度;只盼我的努力,可以换得心爱的他, 一个与历史不同的结局。。。
值得庆幸的是, 雍正二年刚至,我的劝说之言便被事实略作验证。
在元年受封敦郡王的老十,本就草包一个, 行事冲动不计后果,竟在受命护送前来谒见梓宫的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返喀尔喀时, 托辞不行, 在张家口私行祝祷, 称‘雍正新君’, 被责大不敬罪,削爵拘禁。
不知这草包如此放肆,是要试探胤禛的态度,抑或真的只是冲动而为;可作为八爷党核心之一的他,被如此严厉惩处;想必朝野间略有心思的人,都瞧得出,排除异党对于胤禛来说,是势在必行;一时间,昔日与老八老九过往较密的臣子们,慌不迭便成群上折子,急切盼望着能与这一党派撇清关系;而旗下门人之类,撇不得的,更是如履薄冰,谨慎办差,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寻了责刁难。
而夜里,看到胤禛在批阅此类折子时,那副鄙夷却又满足的德性,我总会为他神色间流露出的孩子气偷笑;外人可能觉着,这张老脸冷然而又严肃,可他那神情于我来说,不过就似小孩子在一场游戏中,打赢了对方又抢了对方最得意的玩具。。。
同年闰四月,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在钦封奋威将军岳钟琪协助下,成功平定青海;并以极大的声势押解了战俘回京。
这一战的胜利,于胤禛来说,意义极为重大。
继位之初,国库里,只有老康留下的丁点儿干瘪家底;总理户部的允祥,几乎是拼了命奔波着,在往里充塞银子;可忙来忙去,国库依旧空乏;不为别的,只为这两年来,花费在前线的银子,就似在填充一个无底洞,只见消耗不见战果。。。
不止一个深夜,胤禛都是紧扭双眉盯着战报,与允祥、张廷玉沉默以对;廉亲王允禩曾在年初就递过折子,极为‘诚挚’地鼓动朝臣,劝说胤禛以民生为重,撤回大军,待得国库充裕再做打算;可连我都瞧得出,这番劝谏有多讽刺。
新君称帝,首战便耗费巨资,却不了了之,甚至以退溃为终;除了让天下人看笑话,骂这新君昏庸无能,更会惹来不少内忧;因为朝廷对于战乱的态度,也间接表明其对民间起义之类的决心。
因此,捷报传来当晚,因这外患时常失眠的胤禛,头一回激动得无法自已,除去在养心殿内,便大笑着踱来踱去一个劲儿赞‘好’;回房后,更是刚一进门,就小青年般抱住我转了几个圈;害我在配合他兴奋过后,还得心惊胆战帮他揉腰揉腿,生怕这过于突然的动作,会让他闪到腰。。。
而年大将军进京当日,除去宫前夹道锣鼓齐鸣,百臣跪迎;胤禛,更是亲自于午门迎接,偕老年糕同乘皇撵,来了个紫禁城巡游;随后的晚间庆功宴上,虽没瞧见,可听允祥允礼及上书房几位大臣,在养心殿内颇为不满的讨论,我便想象的出,年羹尧,定是又出尽了风头;甚至,开始有些显露功高盖主的骄傲。
‘文武双绝,辅君功臣’,是胤禛对年羹尧的赞褒之语;可我,却在养心殿内的言谈中,想到了曾经的年氏;是否真的一家血脉,便会生出相同脾性?
昔日觉得年氏的恃宠而骄,不免过于愚笨;可她这文武双绝、威名远播的大将军哥哥,又何尝不是犯了相同的错误?兄妹二人,皆是在至高的尊崇过后,因宠生傲,才会被胤禛毫无预兆地狠狠摔碎在地,如玩物般践踏蹂躏,生不如死。。。
雍正三年一至,因此次得胜,稳固了帝位及威望的胤禛,于年初,便在朝堂上明确了对于‘朋党’的态度;随后两个月,各省各地如雪片般上呈的奏折,几乎全是附着长篇罪状,进言惩治老八老九与小十四的;志满意得的他,只是看着折子微笑不语,在聚齐了三寸高之后,才着张廷玉在上朝之时,当着尚有王爵封号的允禩允禟、及众臣子面,一一匿名诵读。
在老八老九和众臣都以为,这二人的灭顶之灾即将来临时,胤禛却又没了动静;腾然转向,将惩治矛头指向了年羹尧。
我只能说,胤禛,是个天生会折磨人的狠角色。
他对允禩允禟的手段,不在乎身,而在乎心。当朝宣读罪状,已是明白表露,他要将二人除之的决心,却偏又如不下雨的巨声雷鸣,只通知了他们的下场,却不给出确切的时日;只怕这两位旧日政敌,往后的日子,都要在忐忑与惊恐中度过吧?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对付年羹尧。。。这几乎将尾巴翘上了天的大将军,肯定死也想不明白,为何上个月,自个儿还在按着圣意,大肆鼓动亲信上折子痛斥八爷党罪状;却在接下来的月初,毫无预兆便成为众矢之的,被那当日亲迎自己进入紫禁城、同乘皇撵、给予无限风光的旧主,挥刀直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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