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到天亮是领侦的工作常态。很多人都劝她换一个工作,可她一直没有。
“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了。”领侦总是这么说。每份工作都有它的无奈,警察无奈的莫过于,明知道这是个坏人,却不能抓他,或者是明知道他是好人,却不得不抓他。
“为了整个人类的和谐,我们不得不牺牲掉部分人的利益。”周溯游是这样说的。这句异常哲学而官方的话让领侦当时就想动用鲁迅先生所封的中国的国骂。
石国宁生前恶迹斑斑,他常常惹是生非进警察局,每次都是他爸爸打电话到警局来要人,然后他的哥哥来把他接走。也许其他人觉得,这是个被宠坏的少爷会出现的正常现象,但领侦不这样想。
在十年前,领侦经历过一件跟石国宁有关的事,从那时起她就对这个人印象特别深刻。那时领侦还在念书,有时她会到警察局去找当时还是一个小分局局长伯父,也就是她爸爸的哥哥。那天她也在警局,正在一个空出来的办公桌上写作业。她听见了吵闹声。循声而去的领侦看到对当时的她来说相当有冲击性的一幕。
她看到一个穿蓝色的确良外衣的女人跪在地上,双手抱着一个警察的小腿。她哭喊着,说她的女儿被人糟蹋了,要警察帮她讨回公道。领侦清楚地听到她口中叨嚷着石国宁的名字。
“我女儿,她才十岁啊,她不能白被人糟蹋了……”那女人这样叫喊着。
领侦一头雾水。这个女人的女儿,被一个叫石国宁的人糟蹋了。那么警察就去抓那个叫石国宁的人吧。领侦是这样想的。可事实是没有人去抓那个人。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石家会拿钱的,你们回家等着吧,别在这儿闹,闹急了没你们好果子吃。”领侦听见那个警察这样说。
她还记得那女人在警察局门口守了整整一天,一有警察出来,她就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那个警察看。领侦从那眼神中数出了五分愤怒,三分无助,一分哀怨,一分心寒。她永远都记得那个女人的眼神。
后来领侦知道了。这个叫石国宁的人,伙同另外几个混混,把人家还在上小学的女儿,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轮奸了。
那女孩的家人到警察局报过案,也去法院起诉过,但是都没有成功。那个女人就是这个女孩的母亲。
没有人敢得罪石国宁那能耐如同李刚的爸爸,所以没人敢动石国宁。从那时起领侦深深感受到了一个警察的无奈,那时她发过誓长大了绝对不会当警察。
可惜,我们终究会成为那个自己最怨恨的人。领侦也是如此。
石国宁干的事可谓丧尽天良。而现在他死了。
他是在沉睡中死去的。
也许没人能想到他可以死得如此平静。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善有善报”只是我们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好让自己不敢造次的生活变得有所希望。有多少作恶多端的人,死得那么平静;又有多少好人,不得善终。这是我们所无奈的。但是,我们欣赏的,也永远是那些一边流血一边战斗的人。
领侦觉得石国宁的死解放了自己。当初给自己留下阴影的人终于死了。领侦感谢杀死他的那个凶手。可是领侦必须找出那个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
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劝自己不要去权衡太多,正义也好,邪恶也好,她要做的只是找出事实的真相罢了。
领侦在警局的办公室反复思考着。
“护士来换药的时候不可能不注意到针头,因此针头应该是这瓶药换上去之后才掉的,”领侦打量着面前的药瓶,她看了看现场拍摄回来的照片,照片上显示出地面的那一滩水渍。化验已经证实那的确是石国宁所输的药水,从水渍的痕迹来看,的确是滴落的。
“现场的人没有看到可疑人士出入,那么作案的可能是当时进入病房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的人,比如医院的医生或者护士……不过,也有可能凶手装作是来探病的,又或者是石国宁的熟人?”领侦这样想。
药瓶和塑料针管上的指纹都被人故意擦掉了,就连护士和本来碰过塑料管的陈爱蓉和她丈夫,以及石国宁的大姐的指纹都没有。看得出来凶手非常注意消灭证据。现场没有可疑的鞋印,凶手应该对自己的鞋也做了处理。看得出来凶手是一个非常仔细的人,并且蓄谋已久。
敲门声打断了领侦的思考。她抬起头,看见林杰拿着一些食物走了进来。
“想到什么了吗?”林杰放下食物问。
领侦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来,念到:“我进入医院是在下午的六点四十分,当时这个病房只有我一个人,并且有人告诉我这是专门为我空出来的病房。到七点半左右,我被一阵刺鼻的臭味惊醒,发觉我旁边的床上来了一个深度酒精中毒的同志,为了躲避臭味的侵袭,我被迫到周溯游医生的办公室来避难。我在办公室睡着了,然后被颈椎的刺痛弄醒,于是我决定回病房躺一会儿,回病房的时间是九点,当时病房里只有石国安老婆一个人。值得注意的是,当时我发现石国宁的输液速度非常慢——应该说液体是停滞的,当时我以为是针扎歪了,导致药水流通不畅,于是我提醒石国安老婆,让她检查一下石国宁的手有没有肿起来,她看了一下,说没有肿,然后告诉我速度慢是因为不小心把控制速度的齿轮转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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