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气质?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却又真实存在,存于举手投足间的内在。
婶婶曾经不信这玩意,但后来她遇到了那个叫乔薇尼的玩意,被这玩意深深刺痛了眼睛。
老路家就这么俩媳妇,乔薇尼给大家的感觉就是社会精英,端庄大气上档次,婶婶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家庭妇女,明明穿一样款式就颜色不同的衣服,人家都夸路明非她娘有气质,到她这就是礼貌的微笑。
笑笑笑,笑你个头啊!
这么多年没见,婶婶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路明非他娘带给她的危机,直到最近路明非又回来了。
自从去年夏天后就没回来的家伙突然提着大包小包敲响了她家的房门,刚开门就是响彻楼道的“surprise”,还没进门就是热情洋溢的拥抱,然后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放下背包就开始往外讨礼物。
送给叔叔了一只万宝龙表,压着嗓音在叔叔耳边说那个高仿的可以退休了,然后又掏出一套化妆品喋喋不休地说着人到中年也不能忘记打扮自己云云,又接着拿出好几条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往叔婶二人身上套,根本没给他们说话和反应过来的机会。
堪称压倒性的把控全场。
连久经沙场的中年妇女也被他这套操作搞得有点晕头转向,原本的敌意顿消。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侄子。
说实话,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路明非,但也没到讨厌他的地步,虽说家里多了一口人吃饭,可是每月都有抚养费从海外寄来,除去路明非的花销还有盈余,即使这小家伙并不讨人喜欢,可她觉得也没必要跟这么一个小屁孩儿剑拔弩张,真要论起来无非是她对路明非的老娘有些不满,又或者说是周围的议论纷纷让她对乔薇尼产生了不满……
她对路明非最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性格。
这小家伙从到他家起就总是闷闷的,跟个闷葫芦似的,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从不与任何人说,有事了就往天台一钻。
这也就罢了,最离谱的是这小子还很会“察言观色”。
有次别人来家里做客,玩笑着问路明非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啊,这小家伙就偷偷看了她一眼,硬挤出笑容说挺好的,叔叔婶婶都很照顾自己……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她险些没被气死。
要不是还顾忌客人在场,她真想抓住这小子衣领好好问问自己究竟是亏待了他还是虐待了,你这么“偷偷”看自己一眼然后笑容这么勉强地说挺好的,放别人眼里别人会怎么想?!
事后你冷着脸问路少爷你想吃什么,他愣了下一脸惶恐地说什么都行,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把他赶出家门似的。
你问他到底有什么不满,他就茫然着小脸,然后使劲摇头说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从不与人交心,还努力地想讨好人,那种矛盾别扭的笑容看得她真的恶心。
等大了些,倒是知道吵架了,经常放了学家不回就在外面溜达,然后有人和她说你家侄子怎么天天去网吧啊,这书不读了?她寻思着别这么多年连个大学都考不上,这传出去别人怎么说?然后和老公一合计就开始限制他的零花钱,结果为了那点零花钱和她吵架,一吵架还是往网吧跑……
她记忆中的那个路明非好像永远都是那样,耷拉着脑袋,满脸笑容,可那笑容却是那么假。
他生活在这个家里,却又独立在这个家之外,从未真正融入,始终和他们家有着一层隔阂。
可此刻间……
那个男孩好像突然长大了。
她敢确定自己能从路明非的目光和神态间感受到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笑着的时候就是真的在笑,灿烂澈然,不再有往日察言观色的虚假附和与勉强,简简单单而发自真诚。
他的目光纯粹而自然,再不会总是下意识避开与人对视,温和而含蓄,说话不卑不亢。
他明明在做着和当年一样讨好人的事,可一切都那么自然,这份自然不是因为他在察言观色,更不是他学会了演戏学会了伪装,而是源自一份复杂而深沉的情愫,发自内心,没有半分勉强,那是——
爱。
“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声?我可没买菜啊,我和你叔两个人在家吃的很简单,你待会可别说我是故意……”
“我请客咱们出去搓一顿!”路明非龇牙道,“叔,待会咱们喝一杯啊。”
“好好好!”叔叔爱不释手地观赏着侄子送他的真·手表,心中已经开始琢磨最近哪边有饭局,他又该如何“低调含蓄”地在聊天中不经意地捋起袖子,露出腕上的手表……
好像没饭局?
那就制造一场饭局!
“外面的东西多不健康?有这闲钱自个攒着讨媳妇吧,别传出去花钱请我们吃饭给自己吃穷了。”婶婶一瞪眼,骂骂咧咧地换鞋,“我去买菜,你们给我把冰箱的青菜洗了切了……”
路明非和叔叔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
……
2011年7月16日,阳光毒辣的早晨,闷热得很,窗外蝉玩命地叫。
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那是婶婶在剁铰子馅儿。
时值此刻,伟大的高天之君坐在笔记本前,背心短裤拖鞋三件套,一手挠着乱蓬蓬的脑袋,一手弹飞了险些通过汲取龙血完成生命层级跃迁的花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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