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有人来报太傅府已经挂上了素缟。皇帝把镇纸狠狠扔向旁边的烛台,怒道:你妹妹到底要做什么,是要逼死朕吗?
苏先章道:臣妹心切,胡作非为,还请陛下看在父亲的面上,饶恕她。
皇帝道:她已经在太傅府挂好了白,就是向全天下说太傅是死在朕的宫中!死在朕的手里!
皇帝被一个小丫头逼得头疼还是第一次,他只是怀疑太傅和邕王有关,但什么都没查到,苏淮生就因酷刑猝死在了地牢里。本就是一大损失,皇帝心里也不好受,只是苏二省这样一闹,摆明了要皇帝出来把事情解释清楚。
良久,皇帝道:从宫里,风风光光把你父亲带出去,厚葬。就说你妹妹早知道,回家准备着。
苏先章道:如果臣妹问起来父亲的死因,臣怎么说?
皇帝道:突感恶疾,猝死。
苏先章得令退下,皇帝又叫住他,道:此事有朕的过错,朕与你一道回去。
当苏淮生的棺椁被放在太傅府正堂时,苏二省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扑上去想要推开棺盖,却看见了上面早钉好的密密麻麻的钉子。
皇帝说了一句什么她不知道,在场的人说了什么她也不知道。突然,苏二省回屋拿了一个斧子,对着棺椁就是一顿乱砍。坚实的楠木只多了几处划痕。
江沚带着几人直接把苏二省擒住,夺了苏二省的斧子。
苏二省如野兽般嘶吼道:观南!
观南闻声出现,抽剑砍了几下,棺椁侧面裂开了一个大缝。从缝中望去,苏二省看见了苏淮生手上的黑紫和溃烂,那是用过刑才会出现的伤痕。
苏二省怒火中烧,狠狠咬掉江沚胳膊上一块肉,江沚吃痛,松了桎梏,苏二省趁乱爬到棺椁旁,想仔细地看看苏淮生。
观南也与众大臣打成一片,为苏二省垫后。
突然,皇帝怒道:住手!
不知何时,门早就被关上了。皇帝毫不惧怕观南,迎着观南的剑径直走到苏二省身边,低声道:先生之死,朕也有失察的责任,朕也很痛心。你的心情朕能理解,朕可以加倍补偿你,补偿你们江家。可你若这样闹,谁也不会好过。
苏二省的目光越过皇帝,看见了人群中快急哭的苏叒思,以及手上滴着血的观南。她知道,凭她的一时快意,遭殃的肯定是他们。
苏二省站直,将苏淮生的手臂放回去,擦干眼泪,恭敬道:多谢陛下亲临,这棺椁坏了,还请陛下再赐一个新的。我苏家只剩臣女和小弟,日后还请陛下多眷顾。
苏二省宛如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后退了好大一步。
皇帝努力忽略她的阴阳怪气,和蔼道:苏叒思南征立功,早该封赏。你想要什么,说来与朕听听。
苏二省笑道:臣女想要陛下赏赐臣女可以打任何人,三个巴掌。
奇怪的要求,可这御赐的巴掌,打了不能还,还要叩头谢恩,听着确实诡异。
皇帝觉得苏二省大概是悲伤过度伤了神,忙赐了三个巴掌的圣旨,在灵堂里拜了拜,就赶忙回去处理政事了。
苏二省昂着下巴,冷冷睨了一眼门外前来吊唁的人,走到门口把牌子摘下,用刚刚划破的手把“勿”字抹掉,扬了扬那块新牌子,笑道:各位大人,请吧。
众人只觉得脸上烧得火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皇帝都亲临,他们还能与皇帝对着干嘛。个个打起十二分的圆滑,走进了大堂。
苏二省扫了一眼江沚,道:大人该回去包扎一下,灵堂不宜见血。
千言万语堵在嘴里,江沚只道:节哀。
苏二省冷笑着跪在那块写着趋炎附势狗勿进的牌子上,给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一回礼。
她与苏淮生只做了不到一年的父女,她以前没见过自己的爹,不知道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苏淮生是天下最好的爹。
忙了一天,苏二省刚准备闭门谢客,门外却又进来一人。
苏二省头也不抬地谢客,却被那人拥入了怀中。两月不见,那味道像是一把锤子,轻轻一碰就敲碎了苏二省所有的伪装。苏二省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哭了出来,她哭道: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观南在阴影处,淡淡地看着赵齐云,暗暗松了口气。
夏日炎热,安葬完苏淮生,祖宅留了一个看门的大爷,苏叒思也升了巡防营的校尉,沈文竹怀了龙嗣。一切都在往好处走,她没什么可担心的,跟着乔装的赵齐云准备离京。
出城时碰上了江沚,他看着死气沉沉的苏二省,道:准备出去散散心吗?
苏二省看出了江沚的憔悴,但她毫不关心,道:嫁人了,跟着夫君回家。
江沚明显一怔,心里酸涩。数次的相处,他知道苏二省其实是个性子很直的好姑娘,他总是不自觉地关心她、注意她,甚至他觉得苏府的现状,自己也有责任。
江沚扫了眼马车内的男人,却对苏二省道:等孝期一过,人们也就忘了这事了,你不必急于一时,所托非人。
苏二省正想说什么,赵齐云递过去一个信封,他笑道:谢将军提醒,这是我们的请帖,将军若有空,可以来观礼。
江沚没有接,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身边的小兵看着江沚的脸色,上前接下。
苏二省依旧不冷不淡道:我们能走了吧?
江沚咬了咬牙,道:放行。
帘子放下,苏二省靠在赵齐云身上,摸着他的假胡子,道:你什么时候做的请帖?
赵齐云笑道:你还没答应嫁给我,我哪敢做请帖。
苏二省坐直,看着赵齐云,道:你大儿子多大了?
赵齐云知道苏二省在逗他,还是被气笑了,道:少来,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也没找别人,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苏二省看着车外的风景,道:给你大儿子当妈的机会也不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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