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的话,正是齐意欣之前想过的“万中无一”的情况。——若是她说的是真的呢?
齐意欣有一刹那的迟疑。
顾远东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往前走了一步,和齐意欣并肩站在一起,负着手对顾老夫人淡淡地道:“正因为是你亲生儿子,所以你下手,当年无人疑你。至于那大丫鬟的死,是你最大的败笔,也可以说,是你不得不为。——如果真是大太太下手,大家也认定是大太太下手,大太太为何要多此一举,将第一经手人,她的大丫鬟也弄死?她如果要洗清冤屈,就正要着落在大丫鬟身上。只有大丫鬟死了,她才真是跳进青江也洗不清。”
顾远东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拍了拍齐意欣的肩膀。
齐意欣醒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动摇十分内疚。——这种事,还是顾远东看得明白,三言两语就将其中的关键讲清楚,她也知道顾远东是在提点自己。
再说,他们今天都来了,势必不能无功而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顾远东做惯了将军,也是在战场上用命打拼出来的。这条道理,他大概比谁都领悟得深刻。
齐意欣定了定神,再次鼓起勇气,“督军说得对。至于老太爷的死,天知道到底是偶然巧合,还是你担心老太爷已经看出端倪,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顾老夫人气得满脸发白,两手哆嗦着连手里的拐杖似乎都杵不稳,“你们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还有没有王法?你们真的要忤逆吗?若是我儿活着……”似乎突然又意识到自己最大的靠山,她唯一的儿子,一辈子的骄傲——大都督顾为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顾老夫人全身抖了两抖,瑟瑟缩缩地抱着拐杖往地上歪去。
齐意欣咬咬牙,从顾远东手里接过药粉包,冲顾老夫人晃了晃,“这个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老夫人置若罔闻,已经扶着拐杖坐到地上,神情灰败不堪 ,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不止。
顾远东偏头看着齐意欣,狭长幽深的双眸带着期许和鼓励,面上沉肃如水,威严内敛。
齐意欣知道顾远东在看着她,可是她不敢回望,更不敢看顾远东的眼睛,只是盯着顾老夫人,继续道:“就算往事不提,你的内侄女赵眉好害死你亲生儿子是板上钉钉的。赵眉好的两个孩子,也不是你儿子的种,你为何还要这样维护他们?”杀子之仇,如何还能护着杀人犯的女儿儿子?更何况那女儿儿子,跟她自己的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齐意欣指着身旁的顾远东,越发激愤起来:“这才是你正正经经嫡亲的孙子,你这些年,有把督军和喵姐当做你的孙子、孙女吗?”
听见齐意欣提到顾远东和阿喵,顾老夫人似乎回过神来,扶着拐杖又从地上颤颤微微地站起来,两只眼睛如长了钩子一样,冲着顾远东瞧了又瞧,突然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两眼翻白:“……这是我的孙子?我怎么看着他一点都不像我儿子,只像他那个贱人一样的娘……”
顾老夫人话音未落,齐意欣已经上前抽了她一耳光,厉声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夫人是公主之尊,你这老虔婆不要血口喷人!”
齐意欣出手,比顾远东出手还是要轻一些。
顾老夫人脸上不过多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却不在乎地啐了一口,梗着脖子对齐意欣道:“公主?我呸!——亡国公主而已!若不是我儿护着她,她早就被夷人掳了去,千人骑,万人压……”
又是啪地一声,这一次,是顾远东出手,将顾老夫人打的摔倒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齐意欣震惊地看着晕倒在地上的顾老夫人,喃喃地问道:“老夫人是不是中邪了?连面子情儿都不顾了,她难道不想活了?”
顾远东冷哼道:“我看她是明白过来,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临死的时候,图个嘴上痛快。——她嫉恨我娘,居然嫉恨到这种地步。”一边说,一边摇头。
齐意欣再没有别的想头,自己去墙边的条桌上取了茶壶,倒了茶水出来,然后将手里的药包打开,倒了些药粉放进去。将剩下的药粉包好放在桌上,齐意欣又端起茶杯匀了匀。
眼看无色无味的药粉融化在茶水里面了无痕迹,齐意欣知道自己终于迈出了这样一步。她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似乎要看一看,手上沾血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虽然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齐意欣却觉得手上粘粘乎乎、殷红一片,似乎再也洗不干净。
顾远东默然半晌,从齐意欣手里接过茶杯,将茶水倾倒在屋里窗台上养着的一盆君子兰里面,对齐意欣道:“你做不出来这种事,就不要强迫自己做。”
齐意欣一排雪白的编贝小齿快要将下唇咬得出血。
顾老夫人悠悠地醒过来,看见齐意欣和顾远东两人对望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语的厌恶和反感,只想拿出一把刀,将两人之间含情脉脉的视线斩断了事。
“两个狠心人,一对狗男女!——你们两人会有报应的!”顾老夫人豁出去了,她悲哀地发现,没了儿子顾为康,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什么礼仪,什么孝道!都是骗人的!——你们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狗男女,敢害我的性命,我咒你们……”顾老夫人在心里无声地诅咒齐意欣和顾远东,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从袖袋里掏出一把藏了很久的锋利的剪刀,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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