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喜堂所在的地儿,是个小小的一进院子。
那男子从院门外冲了进来,快步走到小院中央的位置站定。
站在喜堂门边阴影里的齐意欣下意识抬头,往台阶下面的场地里看过去,却看见正是先前在齐家外头拐角处见过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年轻男子,身穿一袭石青起花八团长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生得倒不难看,只是面上白里泛青,两眼底下更是两团浓浓的墨色,像是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一样。
蒙顶和眉尖对视一眼,全身都如离弦之箭一样紧绷起来。
喜堂里面,齐赵氏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好像有人在叫三小姐的名字?大家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一群人闻声涌出了喜堂,都站在了喜堂外面的回廊底下。
院子正中那个男子更是得意,叉着腰走到台阶附近,往台阶上站着的那群人一一看了过去。
上官铭当先背着双手立在那里,玉树临风,比身边的人都高出一个头,一身宝蓝色长袍,映着身边的红漆雕柱,十分打眼。
那人认得上官铭,眯着的双眼立刻就往上官铭身边依偎着的那个女子扫了过去,盯住了她大声道:“齐三小姐,你不会不认帐了吧?”
站在上官铭和齐意娟斜后方的齐意欣听了这男人的话,心念电转,立刻对蒙顶低声道:“推她出去……”纤手指向了齐意娟的方向。
蒙顶会意,从门边的阴影里悄悄伸出双手一推。
齐意娟便觉得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让她身不由己地往台阶下面冲了过去,和台阶下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那男子立刻抓住齐意娟的胳膊,猥琐地笑道:“齐三小姐是不是想我了?——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迎接我啊!”
台阶上的人都有些疑惑起来。那明明是齐意娟——齐四小姐,这个男子怎么说是齐三小姐?!
齐赵氏扶着齐老太太最后才从喜堂出来,此时一看清楚台阶下的情形,差点晕了过去,赶紧道:“这是哪里来的浪荡子?还不快打出去?!”
齐意娟被那男人抓住肩膀,鼻子里闻到那男子身上一股酸腐的气息,忍不住又急又怒,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我不是齐三小姐,你抓错人了!”
蒙顶一脸惊恐地从台阶上走了下去,也对那男子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她确实不是齐三小姐。”
齐意娟猛的点头,对那男子道:“那是齐三小姐的丫鬟,她都说了我不是三小姐,你还不放了我?!”
那男子却一瞪眼,对蒙顶道:“怎么不是?——我认得就是她!”以为蒙顶是故意来混淆视听的,骗他的。
蒙顶指着齐意娟的脸,故意对那男子大声道:“你看清楚了,真的认得是她,而不是齐三小姐?”声音清脆,让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男子使劲抓住齐意娟的胳膊,对蒙顶道:“我管你们三小姐还是四小姐,我就认得是她欠我银子!——我只跟你们小姐说话,你这个丫鬟插什么嘴?”
蒙顶装作害怕的样子,连忙道:“求你把我们小姐放开!——不然我们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像是在提醒那个男子。
那男子立刻将齐意娟转了个向,将她的双手反手扭在背后,靠在自己胸前,当做是挡箭牌一样,看向台阶上站着的齐家主子和客人,一脸无赖地道:“齐三小姐欠了我二百四十两银子,我今天就要她还!”
齐赵氏气得目呲欲裂,放开齐老太太的胳膊,自己走到台阶前面,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那男子道:“冤有头,债有主。是齐三小姐欠你的银子,你抓四小姐做什么?!”末了,又故意大声问道:“想你也是胡诌。三小姐是名门闺秀,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还欠你的银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男子看见是齐赵氏,有些迟疑,偏着头瞧了瞧齐意娟,道:“你真的不是齐三小姐?——那你跟齐三小姐的未婚夫上官七少那么亲热做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这男子的话让齐意娟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上官铭在台阶上,也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还不快把意娟妹妹放开!”
那男子是东阳城里有名的吃软饭的小白脸,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巧宗儿,要借这件事多榨些银子出来,好去辉城逍遥,当然不肯放开手里的“齐三小姐”。
见上官铭那样愤怒,那男子笃定自己手里的,就是“齐三小姐”,笑嘻嘻地道:“七少别生气。只要三小姐拿银子出来,我什么话都不会说。”
这男子也不是白做羊牯的。赵家为了让他出来要个“帐”,再放些似是而非的谣言,许诺了他五千两银子。而且先付了一半定金,剩下的一半,等事成之后,就和船票一起送上,让他去江南的辉城避风头去。
辉城是江南大都督夏扶民的地盘,就算顾二少为自己的干妹妹出头,也没法去江南寻他的麻烦。
再说这男子也久慕江南繁华,想去那边的青楼赌场存身,已经想了很久了。无奈囊中羞涩,一直不得成行。
如今正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这男人便一咬牙,接了这桩活儿。
谁知后来他听说大总统也来齐家,顾二少又重兵把守齐家大门,他本来是不想干了,回去卷了银子跑路的。结果赵家的人看得紧,他一直没有机会逃走,只好在齐府附近逡巡了一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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