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骑卒名叫虞心忌,别看现在没个正行,真打起仗来比谁都不要命,次次一马当先冲锋陷阵,若非屡次违反军纪导致功过相抵,早就应该升任骁骑校尉了,结果现在仍是个没有任何官身头衔的标长。
虞心忌一手掌心抵住腰间刀柄,骑在马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甄应熊会心一笑,心头阴霾消散几分。
回到蜀王府养满天池锦鲤的小院,据说又叫白鹿园,有着‘天真气爽,意趣盎然’的说法,只不过李宓一直没想通白鹿在什么地方。
相传此园曾是前朝一位节度使的豪奢私宅,蜀王占据此地后,在原有基础上扩建修葺,天然优于一些名园的螺狮壳里做道场。
蜀地位于大赵西南边陲,被许多文人墨客视为教化废弃之地,唯独提起王府内这座白鹿园,个个赞不绝口,将其誉为万草丛中一点红。
蜀王在宋亭鹭仍是少女的时候,就曾放出话来,“这座白鹿园乃是本王爱女将来的嫁妆,谁成为本王女婿,谁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绝无食言!”
可想而知若是外人知晓李宓住进这座白鹿园,将会惹来多少非议。
当宋亭鹭让园中十数位身段婀娜的女婢挑灯领路时,原本还不情不愿跟来的少年立即给惊得合不拢嘴,对此匪夷所思,误以为是来到了仙家庭院。
李宓等人下榻的地方是白鹿园临近西边的无极楼,是一栋清幽雅致的小楼,茕茕独立,仅有住房厢房五六间,李宓主仆三人也才用去三间。
原本还有两间安排给了服侍李宓的俏丽女婢,今晚却被宋亭鹭挥手驱散,自己鸠占鹊巢的搬了进去。
身为待字闺中的藩王嫡女,尚未成亲出嫁,就与陌生男子同楼而居,于情于理于身份都不合适。
当心惊胆战的管家将此事禀告给蜀王时,这位权柄深重的王爷并未入睡,而是留在书房捧着一卷兵书挑灯夜读,听到这则令人哭笑不得的‘噩耗’后,王爷脸色阴晴不定一阵后,最后挥挥手,洒然而笑,只说了一句本王知道了。
管家在小心合上书房门后,杵立门口,沉思良久。
……
教书先生陈宫慎与婢女孤零零住在小院里,据说是这位当世鸿儒亲自挑选,不仅装饰简陋,毫无富贵气可言,就连清雅都算不上,一开始府上管家不知轻重,还以为这是哪里跑来混饭吃的穷酸儒生。
直到后来有一次,小王爷宋宸智贪玩误了功课,被陈先生罚在大雪中面壁思过,可怜几岁大的孩童,被鹅毛大雪几乎淋成了雪人。
宋宸智的生母、蜀王侧妃,出身自荆门谢氏的嫡女,亲自赶赴学塾向老先生求情,被陈宫慎一口回绝后,愤而去向蜀王搬救兵,结果不仅被蜀王罚了禁足半年,还将把此事通风报信给侧妃的仆人打断双腿赶出益州。
在那之后,宋宸智见到这位老先生便乖巧懂事了,就连几位走出王府比那一州知府还要吃香的嫡系管家都恭敬有加,再也不敢瞧不起这位刻板滑稽的老儒生。
二更时分了。
陈宫慎轻轻合上一本书页泛黄的圣贤书籍,揉了揉眼睛,一旁的俏丽侍女立即奉上一碗热茶,供老先生纾解疲乏。
侍女姿色在王府中算是上等,除此外,更懂些隐晦的杀人手段,被蜀王特地点名派来服侍陈宫慎,至于是怎么个服侍法,自然全凭他心意,只不过陈宫慎一直以来规规矩矩,并未对这位整日形影不离的黄花姑娘产生非分之想。
书案之上,唯有一摞摞摆放整齐的书山,约有六七座,并无价值千金的字画雅玩,文房四宝也是市井随意可以买到的便宜货色。
房内,一人一婢外加几摞书山。
可谓家徒四壁,孤苦伶仃。
自古圣贤皆寂寞。
古人诚不欺我。
……
蜀王府上下戒备森严,寻常人不得擅自游走,无论是王府做客之人或者丫鬟奴婢,都得遵循这条禁令,以至于许多藩邸杂役在王府辛勤劳作十余年,也仅游过半数版图的藩邸区域。
虽说蜀王不是那滥打滥杀的暴虐主子,但规矩既然订立了就得遵循,僭越之人,除非是太平公主这样被视若掌上明珠的嫡女,否则一律会被重重责罚。
甄应熊曾多次夜宿于此,对于王府的诸多规矩了然于胸,甚至曾有一次侥幸追随战功卓著的父亲游历小半座藩邸。
当时他还只是名少年,并不知道这番游历所代表的殊荣,如今已经成年展露峥嵘,对于当年未能仗着年幼去公主院里逛上一逛感到遗憾。
如今再次留宿于此,身边多了个同样战功不俗的虞心忌,此人出身于行伍之末,因为弓马娴熟、且参军前曾在益州城内有着游侠之名,入伍之初便被选入蜀军最精锐的边骑鹞子,成为蜀军边境斥候之一。
号称边军鹞子的斥候军是蜀军真正的王牌之一,几乎人人都是神箭手,马镫以烂银打造而成,雕绘有鹞子的图案,用以与寻常边骑区分开来。
鹞子又有两阶,与本人的官身品轶没有绝对关联,只与战功有关,只要在战场上单枪匹马斩首敌军斥候十人以上,或者立下其它重要军功,都可以获赐银马鞍,因此又被誉为马鞍鹞子,比寻常的马镫鹞子,显然更胜一筹。
虞心忌靠着悍不畏死的性子,又有一身不俗武艺支撑,多次冲锋陷阵甚至身负重伤,有一次胳膊被箭矢射穿,他仍是咬着牙挥刀冲上去,将敌人一一砍翻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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