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懊恼地一挥手,“八叔,道听途说的事,莫要多言。这次虽是个第二,不依旧有去东京复试的资格?等去了东京,定会有识人的伯乐。”
那老仆嗟叹了半天,夹一筷子菜到那少年碗里,自己又吃一筷子菜,叹道:“但愿吧!唉,不过听说东京也不全是好官哇。你那枪棒师傅前一阵不是还说,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因为恶了高太尉,不也被逼着落草去了!”
孙二娘见他俩只是说话,心中不耐,趁收拾碗碟的工夫,笑道:“两位可别忘了喝酒吃饭,这酒凉了可就不好喝啦!”热酒药效发作才快。
那老仆笑道:“是,是,多谢老板娘,你去忙吧。”看孙二娘回厨房去了,自己喝了一大口酒,转头又开始聊:“所以啊,小公子,我老早就劝过你爹爹,报效国家是好事,可也要防着被人暗算哪!”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聊天,就连最不上道的潘小园也忍不住心中感叹,这两位也不知道藏拙,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抖了个底儿掉。没觉得提到林冲的时候,整个酒店里,从老板娘到店小二,连同那个角落里的醉汉,都是神色微动吗?
看样子这位小公子是去东京应武试的,和鲁智深以前一样,走的是白道,而且是刚刚出道。无怪乎江湖经验匮乏得简直贫瘠,犹如案板上摆的一块好肉,孙二娘不坑上他们一坑,简直对不起她多年的职业素养。
只是可惜了如此可爱的一个男孩子,顷刻间就要身无分文,梦想破灭,灰溜溜回家。
她正想着,忽然又莫名其妙觉得后背上有股针扎的感觉。抬头一看,武松脸藏在一碗酒后面,又用目光轻轻捅了她一下。
潘小园刚想在心里头骂人。你在旁边事不关己的认怂,明摆着不敢断人财路,跟我打什么眉眼官司!
却突然心念一动。他自己是认怂了,可他曾反复跟她解释过什么道上的规矩,最后却又强调了一遍:“你既是局外人,也不用跟我们一般见识。”
这人果然没一句废话。
潘小园合上账本,飞快地站起来,朝着那小公子就走过去,眼看他一碗酒就要沾唇,“哎唷”一声,捂着大腿就蹲下去了,胳膊肘顺便将他手里的酒碗碰了个翻个儿。
那少年连忙起立,扶住了,问:“这位……娘子,你怎么了?”
潘小园见目的达到,也不好再多装,苦笑着自己站起来,解释:“昨日旅途劳累,多有奔波,想必是腿脚有些抽筋了,这位小官人,对不住啊……酒我可以赔你……”
这话倒也有三分真。昨晚那场马拉松,到现在她还有点腿肚子转筋。
那少年又脸红了,但关怀是真,赶紧说:“无妨无妨,娘子请坐下休息。”他也是心思缜密,见店里全是丑汉小二,还有个男酒客,老板娘刚进厨房,只有自己一个未成年人,最不用在乎男女之别。于是将潘小园扶在原先座头坐下了,动问:“敢问娘子同伴在何处,我去叫来照顾你。”
潘小园还没来得及编谎话,那边咕咚一声,忠心耿耿的的老仆八叔已经仰面八叉倒在了地上,带翻了两三个椅子,眼睛直着,地上一小瘫血,显然是后脑勺磕破了。
那少年大惊,扑上去叫道:“八叔,八叔!”
他虽然青涩,也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异,将八叔拽在空地上躺好,大叫:“老板娘,你出来!你家的酒饭是不是有问题!”
孙二娘立刻带着两个小二跑出来,一见眼前情景,就明白怎么回事。这种情况她也不是没遇见过,客人有的倒了,有的没倒,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对付。
收了妩媚的笑,哼了一声:“人有旦夕祸福,你的伴当说不定是什么急病犯了,小官人也别赖在我们头上,还是赶紧派人去叫个郎中才好。”
那少年道:“八叔身体强健,小病都从没有过!”
孙二娘冷笑:“哟,那就不巧了。小官人,你要想让你八叔醒过来,可得乖乖听你姐姐的话!”
话音未落,三五个阿猫阿狗已经慢慢围了上来,不坏好意地笑起来。
那少年惊道:“你们要干什么!”
阿猫阿狗相对大笑。寻常出惯远门的客人,看到这架势,早就能意识到撞进了黑店,识相的肯定已经开始捧出钱了。这两位却是哪里来的雏儿,“破财消灾”四个字知道怎么念吗?
潘小园心虚了,朝武松看了一眼。早知道就不该被他当枪使,这次反倒把人坑得更厉害了!
武松却依旧淡定地看戏,面前的酒碗依旧满满的。
那少年终于反应过来:“好啊,你们是黑店,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到“王法”两个字,一屋子小二都乐得直不起腰来。孙二娘哈哈大笑:“小弟弟,记着我们家,以后再来,给你打折!来人,把他行李给我挑进去!”
便来了两个小二,旁若无人地开始挑行李,一上手,还挺重,约莫里面财物不少,都是一喜,朝孙二娘龇牙一笑。
那少年急道:“喂,这是我的东西!”
立刻被一个丑汉推搡得后退了好几步:“小傻瓜,这次不要你命,算爷爷们开恩!快滚吧!”
那少年又气又急,脸通红,挡在行李前面,一面还护住地上的八叔,朝周围一圈人叫道:“你们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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