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夏的一个阴雨天。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一片灰暗。
阴霸的天空中乌云翻滚,尽管江南已经是初夏,可是在这里朔风仍然狂暴的袭击着毫无遮挡的草原,草原上几株光秃秃的树木,在狂风上中摇晃着。
此时的叶尔羌城内,仍然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雾味,王化行在漫过人行道的泥水里吧卿吧卿地蹬着,脚下的泥泞的就像是河沟里似的又粘又滞。
这是血!
这是血把道路完全给浸透了才会变得又粘又稠。
血!
空气中的血腥味极为刺鼻,甚至有些呛人,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一天,这地上的血还是没干,这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没有散去。
“什么人?”
突然传来了一声喝问,让王化行连忙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这个时候,稍有迟疑等待他的可能就了当头的一铳。
“自己人!”
王化行连忙大声回答道,并瞪大眼睛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里去。
夜色朦胧,街道对面建筑物的轮廓模糊难辨。灰暗的墙下似乎有几个黑影,正穿过圆石子铺的马路缓缓地朝他移来。
他等待着,动是不行的,也不能迎上去,大清国的规矩他当然是知道的,甚至这个规矩正是他制定的。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他只感觉自己的双脚站在一滩水中。
在离他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先是火柴的亮点,然后火把亮了起来。刺眼的火光把王化行照亮了,借着火光,王化行才发现自己不是站在水上,而是站在血泊之中,在路边的一辆大车上堆放着一堆尸体,全都是叶尔羌人,大车的板缝里黑色的血滴落下来,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火把的光亮照亮着街道,却也让周围显得越发黑暗起来,那几个巡逻兵走到王化行的跟前,
“奴才参见大人!”
十几个人组成的巡逻队,一认清这个不是叶尔羌人后,立即跪下请安。只需要看脸,就知道这人绝不是冒充的。毕竟,叶尔羌人和他们的模样截然不同。而且这人还穿着从三品的官服。
盯着跪于血泊中请安的兵丁,王化笔立即厉声喝道。
“既然是巡逻,为何不点亮火把!”
大人的训斥,让头目连忙叩头道。
“回大人话,奴才们寻思着,这城内必定有人藏在夹墙内,肯定会乘夜逃出,所以才熄灭火把,引蛇出洞,大人我等今晚已经杀贼十余人,掠女子二十三人。”
头目邀功式的回答,让王化行的心头微颤抖,他看着这跪于地上的兵卒,尽管他们的肩膀上背着火铳,可是身上却都带着血,那火铳的铳刺也尽是血污,而且大都是衣冠不整的模样。
这一夜他们可是没少辛苦啊。
“嗯,如此,弟兄们辛苦了,你们可以走了!”
“大人可需要奴才们护卫?”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王化行摇头说道。
“本官想一个人在这走走。”
话音落下后,王化行又沿着“泥泞”的待道走去。
五月的叶尔羌城在入了夜之后,干燥而寒冷,空气中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尽管已经是饥肠辘辘,可是他却不感觉到一丝的饥饿。
一片乌云将月亮遮挡在后面,将天地变得更黑了,而在这黑夜之中,女人发出的哭喊声,听起来是如此的令人不安。
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来,这应该是趁夜想逃出城去的叶尔羌人,她们被抓住了,她们的父兄子弟会被杀死,至于她们会被军中的兵卒蹂躏,然后,最后又会被发赏给兵卒,为兵卒生儿育女。
这就是灭国之战!
在叶尔羌城内走着,王化行的心里感到有些沉重。然后他继续往前走着,然后走出了城,来到了城外,在城外的营垒之中,连绵不断的帐篷一帐挨着一帐,其中尽是点点灯火。
于营帐中行走的时候,总能听到女子的哭喊声,还有男人们放肆淫笑声,胜利者们在那些女子的身上宣泄着身为胜利者的权力,而女子只能任人蹂躏。
回到了帐篷中,睡在毯边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听到动静后,急忙站起来,她的睡眼惺松,穿着一件叶尔羌式的衣裙,一看清来的人后,急忙跪下去叩头,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路才叩叩见柱紫……”
在女孩的叩头中,那油灯发出的微弱的灯光随风摇曳。
“起来吧!阿古娜。”
王化行说道,然后他脱下披风递给女孩。
“你饿了吧?吃饭了吗?”
见女孩听不懂自己的话,王化行便改用叶尔羌话问了一遍。
他看到女孩瑟缩了一下,便叹了口气。这个女孩是大帅赏给他的,爹被杀了,至于她娘,早已被送到了后方,指不定这会不知被送到了什么地方,赏给了那个旗下的汉军。
“桌子上有饼,下次自己吃吧,吃过就自己睡觉吧!”
然后王化行走进后面的隔帐,先是把呢子的披风压到被子上,然后匆匆脱去衣服,熄了灯躺下。
虽说有帐篷、有棉被,可是这棉被里头可真冷,没有一点热气!
“下会先让她在床上暖热……”
翻腾了一会,王化行在被窝里冷得直哆噱,过一会儿才感到似乎有了点热乎气儿。
不过,即便是如此,王化行还是睡不着,他只是看着帐篷的顶,脑海中,无数的个念头在那里翻滚着。
夜复一夜,日复一日,天天如此的心情沉重。但也并非毫无慰藉,至少,现在一切都是顺利的。可是内心深处,那个沉重的包袱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甚至让他自己都对自己切齿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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